Tomorrowisanothercouple

ooc

-------

 

0.

愿我们都不会变成刻薄憎世的大人。

 

1.

裴珍映的生活节奏和内容大多数时候都挺平淡无趣的。

正如这城市里众多其他白领上班族一样，他也没什么不一样——朝九晚五，每天挤地铁上班，偶尔在周末和朋友们在城市角落的小酒馆里碰一杯，蒙头大睡两天之后又是新的一周。

不过他们这个城市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二线，如今精英大都爱都死命往北上广挤，裴珍映左右逃不过一个恋家，大学毕业就回本地找了份工作。自认为是挺庸碌无为的一个人，不过他向来信奉人各有命，守得住自家门前一亩三分地，他也能凭本事养活自己吃饭。

最近生活出现的一点小变化，源自于上周邮箱里躺了封邀请函——高中母校101中学建校100周年，敬请您拨冗莅临。

他们这个学校出了不少人才，不乏社会精英国家栋梁，每年收到的校友赞助更是能把校园翻新个十遍八遍。像裴珍映这种毕业还回本地的着实不能算得上是荣誉校友，约莫估计是瞄准了要搞大阵仗，竟连他这种当年在学校里默默无闻的人都能拉去凑份子。

裴珍映不大愿意凑热闹，他本性如此，但却又拗不过李大辉三天两头的叨扰——李大辉上学那会儿是风云人物，在学生会弄了个一官半职干干，组织个文娱活动，出过不少风头。

他和裴珍映的交集不过是坐了三年同桌，不然以裴珍映这种性格，是怎么都和李大辉这号人物搭不上关系的。

李大辉言语恳切，你就当陪我出席个活动不行吗，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，多在一起说说话怎么就不行了？
裴珍映还是犹豫，是不是得正装出席啊，我没合适的衣服哎……

他这话不假，他们单位是搞生物器械的，工科男扎堆的地方自然就对穿着审美没什么要求，每天T恤长裤运动鞋，怎么舒服怎么来，十年八年难得有穿正装的机会，唯一一套正装还是工会给置办的为了参加表彰会的传统西服，腰身肥大，要多土有多土，自然是穿不出去的。

李大辉咋舌，嗨，这算个什么事儿啊，有我裤子穿能没你帽子戴吗，你没发福增高吧，行李箱多一套衣服的事儿，别跟我客气了。

裴珍映，…………那倒没有。

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，裴珍映却越发坐立不安起来。

 

校庆当天难得好天气，A城近来多受雾霾烦扰，昨夜大风竟将雾霾吹了个干干净净。

李大辉开了车接裴珍映一道去，胳膊支在玻璃上看到裴珍映出门忍不住笑，哇，多帅啊我们珍珍，风采不减当年。他这套西装价格不菲，也十分衬人，给裴珍映穿上竟也没喧宾夺主，反而把人衬的如临风玉树般。

裴珍映脸红，坐了副驾驶低头把系安全带，嘴里问，是不是等讲完话就能撤了啊。

李大辉说，不能吧，听说还有学弟学妹的文艺表演什么的，你给点面子倒是，况且你人都回去了，不见见老李啊？

老李是他们那届班主任，带了他们两年，教物理，他们毕业以后没几年就升了省级特教，桃李满天下，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们。

 

等他俩进了校门李大辉开始感叹，老了啊老了啊，你看看门口迎宾的学弟学妹，嫩的跟水葱似得，掐一把都能……

裴珍映及时制止，你有完没完，这语气听着太奇怪了啊。

李大辉哈哈笑出声，没办法，搞人事的，职业病。

完后两个人又绕着学校走了一圈，指指点点哪里有了新化，哪里又藏了他们的回忆。一路上碰上不少熟人，不过都是认识李大辉的，裴珍映在一旁笑的尴尬，只庆幸今天带了名片过来，且李大辉在一旁作介绍，倒不用自己多费口舌。

进了体育馆俩人都与来时有大不同了，前襟上别了纪念徽章，手里拿着随时可纳凉的小扇子，手上拎着学生派发的纪念品，甚至还怀抱了一束鲜花。

随便找地坐下，就等着开幕式了。

李大辉翻着为校庆活动印发的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，还不时向裴珍映求证某些陈年八卦，裴珍映无心搭话——还未正式入夏，体育馆没有空调，热的他汗流浃背，后悔多穿这一件三套，搞这行头干嘛呢。

这边裴珍映拿小扇子扇的猛烈，那边李大辉低声惊呼，我的妈呀，朴志训回国啦？

裴珍映手里的扇子一不留神掉了下去，李大辉弯腰帮他捡起来，朴志训你还记得吗，老李教的另外一个班的——哇你就这么热啊，要不要我出去帮你买瓶冰水。

裴珍映摇摇头，不碍事，我就是爱出汗……不记得了。

李大辉翻着册子又开始感叹，人比人气死人，人家学成回来镀的金光闪闪，哪里都是香饽饽，还能给学校捐个十几万，不都是一个老师教的吗差距怎么这么大……

裴珍映忍不住视线往旁边瞟，画册上的那人神采奕奕，面容倒是没多大变化，戴了副金丝眼镜，像模像样的海归精英，富贵气透着纸都能闻到。

李大辉说，他还要上台讲话啊，不知道会后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，毕竟当年一起共事过……

裴珍映打断他，大辉，我去上个洗手间。

李大辉嗯嗯了两声，挥了挥手让他快去快回。

 

裴珍映绕着场馆走了两圈，也没找到哪里可以抽烟，他烟瘾不大，有时加班来一根提神，所以兜里常备一盒倒成了习惯。此时他难得烟瘾上来，偏偏又在学校这种地方，虽然不再是学生了，但给老师或是小朋友撞见，也不大合适。

他咬咬牙，走到了体育馆后边的中心花园，此刻正逢上课时间，除了校门口和体育馆熙熙攘攘，学校深处还不是一般的静。

烟雾混着薄荷的凉气进到了肺里，裴珍映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可怕，两指夹着细长的烟杆，竟似有千斤重。

不过他这一隅安静，很快的被打破了——听到了皮鞋踢踢踏踏的声音，裴珍映掐了烟，打算离开，却正撞上也似前来抽烟的“同伙”，裴珍映心中一紧，心跳如擂鼓般，表面却还装作平静。

那人见他，竟像是松了口气般，同学，方便借个火吗。

裴珍映也不说话，掏出了火机手一扬，对方稳稳接住，嘴里叼着烟含糊不清的道了声谢，见裴珍映这就要走，连忙喊住，哎……那个，你火不要了？

裴珍映挥了挥手便逃也似的离开了，不想让对方碰到自己此时的狼狈——被汗洇湿的领口，额头上还有被黏住的发丝，可能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。

他是万万没想到，竟然在此地撞见了朴志训。

 

2.

哪个少女不怀春，哪个少年不钟情。

钟情这二字，放在裴珍映身上，可是再也合适不过了。

他自小性格沉闷，好处就是做事专注，认准了事情不会放手；坏事就是慢热，不善交际，总需要别人主动。

裴珍映并不是什么学霸，家里条件虽然富裕，但是比不上同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，父母找人游说了几次也没能在101中学给他弄个名额，这事自当放弃的时候，裴珍映的成绩却出乎意料，是他们当年中学的一匹黑马，一下子冲进了101的合格线。

这股子劲在正式开学之后就散了下来，没能保佑他升入实验班，但有这个结果裴家自然是求仁得仁。

如果说裴珍映能进101是靠着自己努力以及远在星辰之外的一点运气，那朴志训就绝对属于得天独厚，老天都愿意赏饭吃的人。

他人还没入学，已经在学校掀起了一阵波澜——名门出身加持，小学就有奥数金牌，成绩永远年级前三，偏偏人缘极好，既无自视甚高，也未曾仗着家里就作威作福。

这样的人自然不乏众多仰慕与追求者，在那个还流行书写的年代，有传言说朴志训的储物柜从来不敢打开——里边塞满了爱慕的信件和礼物，怕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。

老李在高二文理分班之后接手了裴珍映的班级，老李平时为人随和，不谈学习怎么都行，一谈学习没得商量。普通班被他接手了是好事也不是好事——有比较有差距，老李像是势必要把裴珍映他们班带出个普通班第一的架势来。

周五实验大课，两个班常常在一起蹭实验室。

有次遇到个力的实验，裴珍映怎么做数据都不对，老李对他要求挺高，让他一个人留下来琢磨，不许人帮，等结果测出来亲自到办公室汇报。

裴珍映还记得那间实验室朝西，黄昏的太阳把整个房间都染上了瑰丽的颜色，那个时候没有污染，透过大窗户，就能看到漂亮的火烧云。

他一个人坐在小转椅上，哼着歌，转啊转啊，等再转到脸朝门的时候，才发现隔壁班的大人物正倚在门框上笑着看他。

你唱歌挺好听的，他说。

这是他们的第一句对话。

当天的结果就是朴志训手把手的帮裴珍映做完了那该死的实验，数据丝毫不差，像是直接从实验书上照搬下来的一样。

裴珍映酸溜溜的想，一样的手呢，为什么啊。

 

为什么啊，这也是裴珍映时常问自己的一个问题。

他朴志训是大众情人，爱慕的人千千万万，他和他们比，到底有什么不一样。

后来他品出了点不一样，他是被那么多人暗恋过，但是被暗恋那么多年，唯他裴珍映一个了吧。

 

 

3.

活动结束后并没如裴珍映预想的那样能够干脆利落的离开，反而被李大辉拖到老李面前尽了会儿孝道——难得老李还清楚的记得他们，假意指责他们也不回来看看，又道当年同学情分难得，互相保持联络还能彼此帮衬，理应该多走动走动。

老李的学生回来不少，自己亲自带过的加起来有个二三十位，老头儿一拍巴掌，当即让李大辉组织个饭局，借此机会好好促进一下感情。

裴珍映面露难色，正要回绝，那边众星捧月的来了位大人物，老李喜形于色，伸手便把朴志训拉来，自己当年的得意门生如今混的有头有脸，自然算得上是师门同辉。

老李亲热的拉着朴志训的手请他务必出席晚上的饭局，裴珍映在这边默念，心道朴志训这样的人物一定忙的脚不沾地，哪有时间和他们这帮人联络感情，可惜事与愿违，朴志训不仅痛快的答应，还友情提供了场地，却也不抢李大辉的活儿，只让他去联络能到场的同学。

于是一帮人热热闹闹的往城西的酒店走，裴珍映这会儿说不去倒显得太突兀了——人家朴志训都能抽空，你哪有不到场的理由？

他心中天人交战，上了李大辉的车也是一脸闷闷不乐，李大辉奇怪，白天还好好的，这会儿怎么失魂落魄的，碰见初恋情人啦？

李大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能正中下怀，看到裴珍映的脸色又奇怪了几分，怪叫了一声，不是吧裴珍映，你不厚道啊！你暗恋谁啊都不跟我说。

裴珍映，哪儿跟哪儿啊，我就是热的——何况我就算暗恋谁，过了这么多年，也早该过去了吧。

李大辉自当没听见前半句，听见后边狂按喇叭，便伸头骂了句街，随后扭头教育裴珍映：话不能这么说，男要未娶女要未嫁咱还有机会啊，你也好歹青年才俊一个，有机会干嘛不争取。

裴珍映在后视镜打量了下自己，十几年过去，自己还是那样，即没出落得帅出天际，也倒没堕落的一事无成，但就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，才是最尴尬的。前者有心竞争，后者有心彻底放弃，他吊在半空中，哪里走也不是，久而久之，真成了悬在心里的一大块石头，时常搞得他郁结难耐，却又不能说服自己放下。

该死的性格。

裴珍映不说话，李大辉看在眼里，心里盘算了个来回，自己与裴珍映的交情时间在，深度却一般，现下也不好瞎问，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，于是便说道，裴珍映，这人吧，太自负的确是件要不得的事儿，可是没自信也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，我不说别的，你要拿出朴志训百分之五十的劲儿，如今春风得意的可不止他一位了。

裴珍映更沉默了，李大辉继续分析，朴志训这人吧，虽然看上去挺成功的，从小顺风顺水到大，但是他比别人，比咱们活的苦多了，因为但凡他一栽，可是乘以十倍的惨啊。你瞧他现在十指干干净净——单身贵族，高处不胜寒啊。

裴珍映嗯了一声。

李大辉聪明人，不再继续话题了。

 

裴珍映是撞见过朴志训失落是什么样子的。

重点中学幺蛾子不少，学生之间竞争都靠的是脑力和心机，搞死一个铺路十米，你现在没有这个能耐混，以后也别指望出头了。

朴志训并不是人人都爱，被他长期压着没法出头的大有人在，一个人被爱多少也自然会被恨多少。

被裴珍映撞见那回他值日，拎着大塑料袋到后院的焚烧炉扔垃圾，他刚一拐弯就碰见朴志训一个人直直的坐在场地中间，脚边是一堆废纸，似乎也不嫌脏，一张张的把那些废纸铺平展开。

裴珍映出现的突兀，朴志训措手不及，脸上却全无尴尬。他撑着地站起来，把地上那些废纸收拾好，一并塞进自己的书包，对他抱歉的笑笑便转身走了。

裴珍映看到了，那些废纸全是被人揉烂了的作业本，上边用黑笔写着写不堪入目的话。

再次在走廊见到朴志训，对方已恢复如初，那一丁点的被撞见的落寞像是裴珍映的幻觉。

裴珍映远远站在一边，头一次替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抱不平。

 

晚上吃饭，偌大的包间摆了两桌，裴珍映自动坐了远离老李那一桌，等同于远离朴志训。

李大辉不解，那桌都是学弟学妹，你也好意思往里头凑，你认识谁啊？
裴珍映窘，跟李大辉拉拉扯扯了半天觉得不成样子，只好起了身往另一桌走。

席间师生把酒言欢，气氛热烈，朴志训是个很好的气氛活跃者——他这个人，见多识广能言会道，一件无聊的小事他也能描述的生动有趣。

唯有裴珍映眼观鼻鼻观心认真低头吃菜，盘子转到自己面前才夹一筷子。

可惜他这人挑食透顶，一桌菜里只青睐一道小炒肉，忍不住筷子夹了一下又一下，李大辉低声说，你上学那会儿就爱吃这个，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变啊，没出息。

裴珍映说，你不知道，我这个人，长情。

何况那道小炒肉转到他面前停住的次数频繁，裴珍映吃的开心，心情又大好起来。

 

酒过三巡，敬老李的人轮了一波又一波，裴珍映也喝了有三两下去，他酒量不好，于是中途溜了出来打算抽根烟提神。

酒店露台正对后花园，初夏的夜静谧安详，伴着微暖的夜风吹的裴珍映觉得酒劲儿又热烈了几分，他头脑不甚清醒，摸了半天没摸到火机，大脑转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下午逃跑时把火机扔给了朴志训，正要转身，斜的伸出一只手，咔擦一声，在黑暗里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来。

裴珍映盯着那人被火光照亮的一小片的脸，半晌也不见动作，朴志训只得把手往前伸了伸。

火苗灭了，一时间黑暗里就只能看到朴志训手指间火星的明灭。

裴珍映庆幸有这黑暗做掩护，不至于让对方发现自己的不自在，他贪恋这片刻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，甚至都能能闻到朴志训身上的香水味，混着强烈的烟草气息，他觉得自己头更晕了。

朴志训先开口，我记得你，五班裴珍映对不对。

裴珍映嗯了一声，随后又说，一起上过实验课。

朴志训笑，记得你那会儿就挺不爱说话，现在怎么还是……你做什么的？

裴珍映说，我大学读的生物，现在在搞器械，没什么需要说话的时候。

朴志训点点头，吐出长长的一口烟雾，挺好的，适合你……我在A城要呆的时间不短，有空出来吃饭。

裴珍映，嗯。

朴志训说，那我先进去了，你抽完也赶紧进来，酒后吹风容易感冒。

裴珍映掐了烟，他看看远方已经完全暗下去的天界线，突然觉得多了股冲动，他咬咬牙，朴志训，你知不知道，我上学那时候，喜欢过你。

--tbc---

我坑品很烂TT